有什麼事拉黑不能解決🩸

《紅》(上)

  • 飛鳥與魚(飛賊 x 魚翅)。


  • 原本想叫《別》,然後看到了一句引文。後續我會加油 o(-<


  • 沒看過《流浪地球》,所以我對末世的描寫都是來自看過的劇,比如《地球百子》裡的「山頂洞人」。


  • 筆者習慣在評論區嘮叨,望見諒。


  • 私設自娛,不外傳、不上升、不當真。







But red is our color by birth-
right, the color of tense joy
& spilled pain that joins us
to each other.

——《A Red Shirt》Margaret Atwood

 

 

 

龍與地下城,一款風靡全球的經典桌遊。骰子款式很多——四面、六面、八面、十二面、二十面——每一款都精美得像一顆寶石。

在不見天日的基地裡,孩子們每星期就在期待這一場桌上歷險。

魚翅是城主,每週四晚上六點到十點,他就呆在房間裡頭,認真為勇者們準備劇情。和其他人相比,魚翅的房間比較大,可是依然只是不到一百呎的小方格。為了節省空間,他的床是收在書桌下的;一半空間是書櫃,上面放了漫畫書、工具書和文學讀物。

這些都是他的家人花了好多時候找來的文化遺產,對他來說,這是保育人類歷史與文化的重要一環。

還有那個木色座鐘,最值錢的古玩,一直陪他數著看不見的日夜交替。他喜歡睡前盯著鐘擺,感受時光流逝,似一份日復一日的安心,怎麼看都不會膩。

魚翅是基地裡智商最高的孩子,年紀輕輕已經被提拔成為組長,負責為基地的未來規劃。他精通天文地理,卻如許多學院派一樣,從來離不開他的象牙塔,因此也引來不少人側目,覺得他是個逃避現實的懦夫。

可是魚翅不在乎。他的責任是為基地的孩子帶來希望,即使只是在一週一回的桌遊裡。

他翻著面前的鳥類百科——同一系列的還有貓科、犬科、海洋、河川百科——手上的「無限之筆」寫下一頁又一頁筆記,為明天的遊戲準備。

砰砰、砰砰——有人在猛烈拍打他的艙門。魚翅知道那是誰。基地裡,只有一人會故意不用門鈴。他嘆了一口氣,起來去應門。

「羅昉芊,您真準時。」

飛賊比他高出許多,宛如泰山般自若,卻困在這座地下城之中。魚翅想起了一個很無聊的智力題:如何在三步之內把大象收到冰箱裡面?打開冰箱,把大象放進去,關上冰箱。把飛賊困住這一回事,也不過如此。

飛賊偏頭往房間裡面一瞄,以相同的力度嘲諷說:「盧組長也一樣,每個星期都在做同一件事。」

魚翅回頭看了一眼工作台,嘗試憶起七天前的畫面——的確,那天他也是在翻閱鳥類百科。飛賊沒有等魚翅的准許,逕自進了房間,伸身拾起了一枚翠綠的二十面骰——魚翅最喜歡的那枚——在手中把玩。

「你也想玩嗎?」魚翅走到飛賊身後,恭敬地說:「明天三點,到一號活動室來。我給你安排個位置。」

飛賊斜眼一瞪,放下了骰子,轉身就把一份文件懟在魚翅眼前。

「盧組長,這一回你總得給我同意了吧?」

飛賊每週都在申請到地表的資格。這種申請需要全體組長聯署批准,再又他們商議日程,以至最後安排送行。最初他的申請被一致拒絕,於是他鍥而不捨,不但每週提出同一申請,還開始向基地群眾宣揚他的地表行動;最後,他的恆心成功令各位組長「軟化」,但就是永遠說服不了魚翅。

於是他們陷入一個僵局,每週一次的僵局。

銀色方框鏡片後的眼睛眨了眨,細碎的睫毛和一縷不合群的瀏海擦身而過。魚翅掃視了文件上的內容,又抬眼看了看飛賊,禮貌又溫馴地報以一笑。

魚翅一手拿過文件,乾淨的指尖劃過申請書的每字每句。同樣的內容,他已經讀過二十多遍;其他組長從來沒有看好過飛賊,也不認同他的《真相論》,只是希望早日把麻煩驅逐,免得亂了基地的和諧美好。

在九個組長當中,魚翅是唯一堅持立場的人。他認為讓飛賊離開基地,無異是另一種放逐,甚至可以說是死刑。誰也不知道地表的現狀,就連基地裡的科學家也無法得知現時地表的輻射水平,飛賊要在沒有支援的情況下存活,簡直是天方夜譚。

於是,魚翅成為了所有人的眼中釘——其他組長只想儘早把飛賊放走,讓基地就早日恢復安寧;飛賊認為魚翅在阻礙他發現真相,堅信他和掌權者是一夥的。

魚翅想要顧存大局,結果就是兩面不討好。

然而,當他站在飛賊面前,從來不屑透露他的矛盾。

「你知道嗎?有一種鳥,牠生於崖頂,吃的卻是崖底的植物。這一種鳥從來不會喂哺雛鳥,於是雛鳥只好捨身一躍。牠們當中一半摔死,一半存活,吃到崖底的綠葉,長大後又再重複父母的覆轍,讓自己的孩子跳崖。」

又來了又來了,魚翅的每週分享。飛賊無奈地搖頭,冷笑了一聲。

「這就是你為我準備的冷知識了嗎?受教了,受教了。」他把文件從魚翅手中搶了回來,撿起那枝「無限之筆」往簽名欄一戳。「分享完了就給我簽名吧,拜託了。」

魚翅摘下眼鏡,低頭擦著鏡片。魚翅從來不著急,說話溫溫吞吞,永遠平淡如一杯室溫的水——而飛賊只想把這杯水一手打翻。

對峙良久,魚翅問:「羅昉芊,你覺得自己是摔死的那一半,還是找到綠葉的那一半?」

又是這種問題,飛賊早就聽厭了。「你到底是從哪裡看到這種東西的?奇奇怪怪的。」

然而飛賊越是急躁,魚翅越是笑。

「從我的那些——我有點忘了你用的是哪個詞——啊,對了。我那些『和廢紙沒有分別』的典藏裡面看到的。」

「你這是斷章取義。我從來沒說書是廢紙。」

「的確。你說的是:『這些書只放在你的房間,餵不飽誰,也救不了誰,和廢紙沒有分別。不如拿去生火,至少還能燒水喝喝。』」

魚翅一字不漏地引用了飛賊某次的對白。那應該是第十三次申請吧,就是飛賊成功說服了其他八位組長的首次,然後被魚翅一杯不冷不熱的溫水澆了一面那次。

飛賊也記得那一次,他著實地對魚翅動怒的那一次。

「盧組長,你真記仇。」他低聲嘀咕,放下了筆,肩膀撞開魚翅,離開了魚翅的小方格。

「沒仇、沒仇。只是記憶好。」魚翅朝飛賊的背影喊道。「明天三點,一號活動室,記得不要遲到。」

 

 

 

隔天三點,飛賊沒有應邀出席。魚翅還特意給他留了最好的位置——城主旁邊的位置——難免有一點失望。當然,表面失望之下是得意洋洋,因為飛賊今天的怯就是下次踫面的彈藥。

一號活動室是暫時唯一佈置了植物的空間,目的為了讓孩子能夠認識地球曾經的蒼翠嫩綠。牆上一幀又一幀乾花,簡短精煉的小字訴說它們的學名與俗名,以及人類文明為它們寫下的小故事,全部都是魚翅費盡心思的策展成果。

對他來說,一號活動室只是一個範例;日後還有二號、三號和四號,每一間都會裝載人類和地球的美好事物。

龍與地下城的團隊共有六人,大部份都是十來歲的孩子,除了施鑫文月外。施鑫文月和魚翅一樣,都是基地裡的學術代表;施鑫文月和魚翅不一樣的地方,大概在於他偶爾叫人摸不著頭腦的思路。

然後,施鑫文月的清奇總是為孩子們帶來快樂,他還會寫歌,在基地的走廊偶爾會聽見孩童輕輕唱著:丁丁貓兒、丁丁貓兒。施鑫文月說那是蜻蜓的意思,魚翅知道那也代表了他對地表的渴望。

可是最近,施鑫文月的情緒越來越差。地下城沒有窗,看不到天空,也沒有一絲清風。地下城沒有小橋流水,也看不見飛鳥與魚。每次魚翅在描述遊戲裡的幻想世界,他就注意到施鑫文月的眼神變化,從淡然的失落漸漸變成一種邊緣的痛苦。

遊戲中途,施鑫文月的角色遭遇突襲,正當魚翅在細述敵方的陣容,施鑫文月忽然冷笑一聲,打斷了他的旁白,然後開始自言自語,把孩子都嚇壞了。

眼見事態不對,魚翅宣佈遊戲中斷,把施鑫文月帶離活動室。到了衛生間,他讓施鑫文月洗了把臉,叫他冷靜之後再回來,然後趕緊回去活動室,安撫他的小勇者們。

可是他等了好久,施鑫文月還是沒有回來。魚翅開始不安,給生番發了信息,拜託他來活動室幫忙看孩子,自己則往最後和施鑫文月分別的地點走去,沿路一走喊著他的名字。

「施鑫文月?你還在嗎?」

衛生間裡面空無一人,只有安靜的洗手台和沈默的鏡子。魚翅還是逐一查看了廁格,確認沒有任何線索,轉身就要離開;此時,他在眼角處看到一抹可疑的白色。定睛一看,發現鏡子上有一個淺薄的手印,五根指頭若隱若現。

他從筆記本撕下一頁,輕輕刮下白色的粉末,湊去一聞,全然無味,於是拈起一點淺嚐。那個味道刺激得很,他懂了那是什麼,心跳幾乎驟停——他急忙扭開水喉,猛地漱口,洗乾淨了口腔就拔足走去,激動的叫喊在基地的走廊裡無限迴盪。

「施鑫文月!你在哪?施鑫文月!」

他一直追著白色的手印跑,離開了居住範圍;等他追著粉末爬上第一道梯時,他就意識到施鑫文月的意向——地表之上。

這個覺悟讓他慌張無比,心跳越來越急,腳步也越來越不穩。他本來就缺乏體力,跑了半個基地,喘得上氣不接下氣;可是他沒有放棄,他不能放棄,他一定要把施鑫文月找回來,再狠狠說他一頓。

他才吃了一點那個粉末,脈搏就已經凌亂不堪——要是施鑫文月誤食過量,後果實在不堪設想。

又爬了兩層梯,魚翅覺得自己的腿已經廢了。這一層的燈設了感應器,只有感測到活動才會亮起。魚翅拖著搖搖欲墜的雙腳,一步一步往前走,頭上每亮起一盞燈,身後就有一盞熄滅。

在黑暗之中,他聽見了歌聲,唱著施鑫文月寫的童謠:丁丁貓兒、丁丁貓兒。於是他咬緊牙關,繼續前行。

終於,終於,終於——他看到前方盡頭亮著微弱的光,而那團光之中站著施鑫文月的身影。

「施鑫文月!」他卯足了勁大喊,又勉強往前跑了幾步。「施鑫文月,你在那裡幹什麼!你快回來!」

施鑫文月聽到他的呼喚,回頭看了他一眼。魚翅看見了那雙鏡片,卻看不見他的眼睛。施鑫文月似是笑了——也許那是魚翅事後想像的——然後攀上面前的直梯,一步一步往地表爬去。

魚翅知道自己手無縛雞之力,根本不可能跟滿身肌肉的施鑫文月比力氣。他拔足狂奔,一手抓住施鑫文月的腳踝,聲嘶力竭地喊著:「施鑫文月!你沒有穿防護衣,這樣出去是找死啊!」

可是無論他如何叫喊,施鑫文月都不聽。施鑫文月腳一甩,魚翅就鬆了手,摔坐在梯下,看著上方慢慢透進了危險的日光。

當艙門被強行打開,整條通道染成一片猩紅,警號響遍了全個基地。地表的光灑在施鑫文月身上,那個畫面就像人類長久以來對外星人綁架事件的想像;施鑫文月笑了出聲,純粹到刺耳的快樂刻在魚翅的腦海裡,留下永不磨滅的刀痕。

「搞什麼鬼?」

飛賊的聲音從後方傳來,急促的腳步聲很快就趕到魚翅的眼前。在看見飛賊的瞬間,魚翅想起了自己作為組長的責任,從地上爬了起來,掏出組長專有的通行證,解開了緊急應變操作的電子鎖,連忙拉下鎖定基地的控制杆。

另一個警號響起,基地內的所有艙門和閘門暫時封鎖。

「盧禹馳,你愣在這兒幹什麼?」飛賊此刻已經爬到梯上,卻被緊閉的艙門堵住,無奈他如何使勁拍打,也動不了它分毫。「施鑫文月?施鑫文月!」

魚翅的腿已經投降了,於是他只是坐在通道上,低頭看著被燈光染得通紅的雙手。他必須鎖定基地,直到排除任何輻射和病毒感染的風險。這是他身為組長的責任,這是他發過誓的,這是他的責任,就好像保護大家是他的責任,保護施鑫文月也是他的責任——

飛賊著急瘋了,拽起魚翅來幾乎要打人。

「你怎麼不拉他回來?你怎麼不救他?他一個人在外面要怎麼辦?你快點把門打開,我出去救他!」

魚翅心裡也很惶恐,脈搏早就超越正常水平,可是他依然強裝鎮定,推了推眼鏡說:「我們會安排搜索小隊,這一步必須先確認基地沒有感染狀況,我們得先進行醫學隔離——」

「去你麻的隔離!開門,我去把他找回來!」飛賊朝他大聲吼道,逼出魚翅生理上的恐懼。

魚翅不能開門,也不能哭。他拒絕做些沒有意義的事。



评论(11)
热度(37)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sillsom | Powered by LOFTER